红卫农场就一条主街，西边到头是中石油，东边也是个油库，私人的正在建设中，东西拢共也不到三公里，老医院就在主街的中间位置。它曾伴随着我儿时的很多记忆，而如今却像一块被人丢下的旧补丁，空空地、破破地杵在那里。

没考究过是哪年盖的，只晓得是农场不多的楼房，三层上头挑着个小阁楼。那阁楼总裹着层说不出的神秘，每次进出医院，眼角总得瞟它一眼，跟着就赶紧挪开步子，生怕里头冷不丁冲出些啥来。偶尔趁四下没人，也试着朝上走两步，可脚刚踩上楼梯半截，就像灌了铅似的，再也挪不动分毫。就这么着，那份揣在怀里的好奇，伴着老医院的影子，悄悄嵌进了童年的骨缝里，越念越清，越想越沉。

医院楼檐下满满的燕子窝，也曾是这老医院最热闹的光景。春天一来，燕子扑棱着翅膀进进出出，叽叽喳喳的，混着院子里飘着的消毒水味，飘到场部的角角落落。我们这群娃，总爱蹲在墙根下看，数着燕子飞进飞出的次数，盼着它们能在窝里孵出小雏燕。那时总觉得，燕子和这老医院是一体的，它们来了，日子就有了生气。

后来开始城镇化改造，新医院盖在了场部外环的边上，白墙亮窗，阔气得很。只是从小区过去，路远了不少，少了从前抬脚就能到的便利，老医院就这么荒下来了，像个被儿女长大成人后抛弃的老人，孤零零守在街心。

老医院没有拆除，依然被保留下来。有时候路过，我会站着望一会儿，想起那时的楼道里永远飘着消毒水的味道。谁家娃子发烧咳嗽，大人就背着往这儿跑，脚步声踩在水泥地上，慌里慌张。医生护士的白大褂晃来晃去，是那时眼里最安心的颜色。哭闹声、叮嘱声、药瓶碰撞的叮当声，搅和在一块儿，是老医院独有的声响。

老医院缺少了人气，整个外貌变得灰蒙蒙的，建筑材料也都加速了老化速度。黑布蒙着窗，十字标褪了色，檐下的燕子窝空了，积了厚厚的灰，再也不见燕子飞来。绕到楼后头，红砖的墙，早被雨浇得发了黑，墙缝里钻着星星点点的野草。玻璃碎得一片狼藉，碎碴子嵌在红砖缝里，在日头底下闪着冷光。风穿过破窗洞，呜呜地响，像是在念叨那些打针吃药的日子，念叨那些藏在阁楼里的、再也没人记得的秘密。

这老楼，装着一代人的病痛与痊愈，藏着一群人的童年与记忆。那些打针吃药的啼哭，那些生老病死的悲欢，都被锁进了这红砖老楼里，和三层半的阁楼一起，成了红卫农场人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。它的荒，不是衰败，是时光的沉淀。新医院的灯火再亮，也照不亮老医院里那些浸着烟火气的过往。就像我们长大了，走远了，可回头望时，总还有些东西，钉在原地，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