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未破时，老陈的扫帚已在青石板路上划出沙沙的节奏。他身后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，像一支蘸满夜色的毛笔，在空荡的街巷里写下黎明的第一笔。梧桐叶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，却浇不灭他眼中的光亮 —— 那是种对这片土地稔熟的热爱，如同农夫望着自己的麦田。

春末的风裹着柳絮掠过街角，老陈的工友们正忙着给新栽的玉兰树系护绳。年轻的小李踮着脚，将草绳一圈圈缠上树干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"这树皮嫩得很，得像哄孩子似的护着。" 他鼻尖挂着汗珠，却笑得眉眼弯弯。阳光穿过刚抽芽的枝叶，在他们肩头织出一片碎金，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草木清新的气息。

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某个暴雨如注的夜晚，老陈趟着没过小腿的积水，用铁钩掀开堵塞的窨井盖。浑浊的水流打着旋儿涌进管道，他却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，俯身摸索着井下的杂物。闪电的白光里，他的身影忽而被照亮，忽而又隐没在雨幕中，宛如一尊移动的青铜雕像，守护着城市的血脉畅通。

秋天是最热闹的时节。银杏叶染成金箔，在风中簌簌飘落，铺就一条松软的地毯。老陈和工友们推着垃圾车穿梭其间，扫帚起落间，金黄的叶浪便乖乖聚成了小山。偶尔有孩童跑过，踢起一片落叶旋出轻盈的弧，他们便直起腰，笑着看那抹活泼的身影消失在街角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午后的暖阳。

深冬的霜花爬上了工具箱，老陈呵着白气给灌木裹上防寒布。指尖触到枝条上结的薄冰，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老家给桃树裹草绳的情景。一样的寒风割面，一样的粗粝手掌，只是那时身后跟着摇尾巴的黄狗，如今身边是此起彼伏的清扫声。暮色渐浓时，他望着披上新装的绿化带，心里忽然漫上些温柔 —— 这些沉默的草木，终将在春天里记得，曾有双布满老茧的手，为它们挡住了寒冬的刀。

暮色中的街巷渐次亮起灯火，老陈和工友们收拾工具时，总会回头望一眼整洁的路面。月光给他们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光，扫帚柄在地上拖出的划痕，宛如五线谱上的音符。他们是城市的掌灯人，用粗糙的手掌擦亮每一块砖石，让每一株草木都能在合适的位置舒展呼吸。当我们在晨光中踩过干净的路面，在浓荫下躲避烈日，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汗水与脚印，早已在时光里长成了城市最坚韧的脉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