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卖肉啦——自家养的、刚杀的！”在去儿子家的路上我听到叫卖声，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。“自家养的？”我看着新鲜的猪肉若有所思，和母亲一起喂养猪的时光浮现在眼前。

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，队里家家户户都养猪喂鸡鸭鹅。父母精打细算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，他们说：洗完涮锅的汤汤水水倒掉可惜，家里的玉米除了啃青外，秋天剩下的老玉米又卖不了几个钱，再说种菜园子也需要粪便，年底杀猪孩子们过年有肉吃，吃不了的卖掉换钱可以补贴家用，还是养猪划算。

于是，开春父亲就忙活着用木头搭起了猪圈，并和母亲一起买回一对小猪仔放到猪圈里。我趴在栅栏上看着雪白、圆溜溜的小猪甚是可爱。小猪仔哼叫着，时不时地用嘴巴拱拱圈门，似乎不情愿在这里。母亲端来半盆汤水喂它们，这对猪仔有些认生，东瞅瞅西瞧瞧，吧唧吧唧喝了几口汤水，就扭达扭达进猪圈棚里边，躺在软软的茅草上，呼呼啦啦地睡起大觉。母亲说：“这对猪吃口好，喂到寒冬腊月，就可以长到300斤，可以过个肥年了！”从那以后，日子一天天忙起来，一家老小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和期盼！

那以后的日子，除了每天给他们喂两顿水食外，就完全靠母亲和我打草喂养它们。起初我不知道哪些草是猪能吃的，常常是母亲打猪草带上我，母亲挎着一个筐，带上一条麻袋，我也挎着筐跟在母亲后边，母亲边撅野菜，边告诉什么样野菜猪可以吃。筐装满了就倒在麻袋里，由母亲背回来。回来后扔猪圈里两把野菜，看着两头猪抢着吃的很欢，我和母亲自然高兴；为了给猪摧膘，大量的猪草需要剁碎，掺上杂粮麸面煮熟了给猪吃，我们叫烀猪食。这样出去打一次猪草够猪吃两天的。掐指算来，能入老猪金口的野菜野草有好几种：白莲蒿、老爷菜、马豌儿草、蒂丁草、马齿苋、苦菜、大刺儿菜、鸡爪子草。一来二去我不仅学会了打猪草也学会了烀猪食。

打猪草是件很辛苦的事。夏天是养猪的关键阶段，饲料要充足。为了它们有充足的食物，母亲常常起早去野地里打猪草，这时间段草上会有露水，在草丛中穿梭常常从鞋子湿到半身腰，裤脚会沾上泥，这样走起来双腿会感觉到到沉；要是正午去烈日暴晒不说，还不能耽误下午上班；下午下班后去打猪草，是蚊虫最多的时候，蚊子铺天盖地扑上来叮咬。为了防蚊子，我们用头巾把脸部尽量遮得严严实实地，一会儿就闷的满脸汗。憋屈了只好拽下围巾透透气，只见母亲时常手里抓着一把猪草，用手背在脸上抹一下，又弯下腰继续撅猪草。看着母亲汗流满面，红而带泥的脸，头发上也挂着草叶，真让人心疼。母亲看到我扑打蚊子，便地说：“你快回家吧，我自己就行。”我想帮母亲快一点儿打满一麻袋猪草，不肯离去。于是母亲就加快了打猪草的速度，早点带我离开草地。

到了深秋，野地的猪草渐渐少了，母亲就用手捋灰苕籽，晾晒后，煮熟了给猪吃。这样反反复复劳作母亲双手拇指和十指裂开了一道道口子，露出鲜红的勾勾，我们看着很心疼。父亲对母亲说：“不用再去捋草籽了，我把咱家菜园子里的剩下的菜收拾一下，估计够猪吃到年根儿了。”于是我们把菜地里掉下的大白菜帮子捡回来，再加上窝瓜瓤、向日葵盘，还有我们没地方储存的土豆啦、萝卜啦，虽然有些冻伤，剁碎，掺上杂粮麸面在大铁锅里烀熟了都是猪上好食料。

不用去野地打猪草了，我放学回家就坐在小板凳上，地上放个圆木墩子，开始剁猪菜。那时，我并不觉得累，反而乐此不疲地剁着猪菜。母亲每天晚上要烀上一大锅猪食，起早喂饱猪再去连队上班。每每母亲下班回到家第一句就是“喂猪了吗？”把小猪宠得跟孩子似的，边说边去猪圈看看，只见两头猪在圈里哼哼叫着乱拱，把猪槽子都拱翻了，慌忙端出一盆子猪食倒进猪槽子，一天反反复复喂好几次。一家人，看着猪一天一天长大。

猪也有淘气的不省心的时候，有时猪趁家里没人，跳圈而跑，惹得一家子不消停，像丢了孩子似的围着连队找，如叫小名儿一样“唠唠”地叫喊，才找回来。为了给猪创造良好的生存条件还要勤起圈、多垫圈，一点都不能懒。

小猪在母亲的精心喂养下，已壮得如一头小牛。猪是春天来，夏天养，秋上长，冬上膘，腊月杀。到了腊月十几，父母决定要杀猪了，前一天晚上便不再给猪吃食。一大早，父亲在院子里搭个简易架台子，母亲抱来劈材柈子烧了一大锅水。父亲找来朋友帮忙，绑了猪的四条腿放倒在架台子上，任凭猪嗷嗷叫着，挣扎着也于事无补，只见一位叔叔手握一把一尺多长的刀，对准它的脖子捅了下去，雪地上立刻血迹斑斑……此时，我躲的在家门后边翘脚从门窗往外看，一会儿，见母亲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猪血走过来，我赶紧帮母亲打开房门，就势跑了出去。看到猪已倒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气息全无。感到它好可怜，但想到我们很快就有肉吃了，母亲再不用打猪草、烀猪食、清猪圈了，终于可以歇歇了，又暗自高兴，只盼着新年的到来，因为小年煮心肝肺脏上三连、二十九煮骨头、除夕槽头肉饺子、二月二煮猪头猪蹄子，到时天天有肉吃。

“买肉吗？看上哪一块了？”卖肉的见我沉思半天不说话问道。

 我回过神来，“买、买，就这块”我用手指了指一块槽头肉说。母亲最爱用槽头肉给我们包饺子，现在我也喜欢用槽头肉给孙子包饺子。如今我不用打猪草养猪也可以吃到“自家养的”新鲜猪肉，要是母亲还健在多好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