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在操场边缘的狗尾草上凝成银珠时，那群刚卸下初中校徽的少年已套上松垮的迷彩服。领衣那天有人悄悄比量过裤长，此刻裤脚沾着草屑与露水，像缀了圈毛茸茸的银边。

教官的皮鞋叩击水泥地的声响从队列前传来，他们的影子被初升的太阳拉得老长，宛如一群努力挺直腰杆的小树苗。“两脚跟靠拢并齐，两脚尖外分约六十度”—— 这句口令似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，五十个颤抖的膝盖同时绷紧，五十个下巴奋力抬向天空。有个女生的刘海垂落遮住眼睛，汗珠顺着发丝滑入衣领，在锁骨处洇出一小片深色的云，可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。

站军姿的时光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夏天。队伍里有个瘦高的男生，目光落在前面同学后颈滚动的汗珠上，看那汗珠跌落在迷彩服第二颗纽扣上，碎裂成更小的水珠。蝉鸣从操场尽头的白杨树上涌来，与远处连队的口号声交织。忽然有人没站稳晃了一下，教官的目光扫过来时，整列人都屏住了呼吸，唯有风卷着几片梧桐叶，在他们脚边簌簌奔跑，而每个人的站姿丝毫未动。

午后的阳光将地面烤得发烫，正步走训练拉开序幕。“一 —— 二 ——” 的口令中，总有几只脚与大家的节奏错开，像钢琴上突然弹出的错音。教官让他们把脚悬在离地面三十厘米处，五分钟后，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小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，汗水顺着睫毛滴落，在视野里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。他恍惚间看见前排女生的肩膀微微发抖，却始终没有放下悬着的脚，于是他咬紧牙关，稳住了晃动的腿。

傍晚的拉歌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。各连队扯着嗓子喊对方的番号，把刚学会的军歌唱得参差不齐，却透着一股格外动人的气势。有人想出用手电筒代替荧光棒的法子，五十多道光柱在暮色里摇摇晃晃，像一群追着星星跑的孩子。晚风携着青草的气息掠过操场，吹走了身上的疲惫，也吹软了他们晒得黝黑的脸颊，可眼神里的坚定丝毫未减。

结营那天的汇报表演，他们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整齐。当 “正步 —— 走” 的口令响起，五十多双胶鞋叩击地面的声音，像沉闷的鼓点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看台上突然爆发出掌声，有人红了眼眶，把迷彩帽檐压得更低，藏起那份因坚持而涌起的激动。

七天的时光，在皮肤晒出的黑白交界线里，在磨出茧子的脚后跟处，在齐步走时下意识喊出的 “一二一” 里，悄悄刻进了十六岁的年轮。他们带着晒黑的皮肤和挺直的脊梁离开，像一群褪去稚气的小军人，心中清楚，从此以后，无论遇到什么风雨，都要像站军姿那样，稳稳地站成自己的模样，这便是迷彩青春教会他们的第一课。